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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与制作人·许墨]Inception

剧情半基于原作半大开脑洞一下,关于许先生可以看见女主的色彩……


Inception

  罗素说,缺乏科学,爱是软弱无力的;缺乏爱,科学是充满破坏性的。

 

  你有看过攻壳机动队吗。人类改造了自身的一部分身体结构,甚至机械化了全身。

  对他们而言,身体只是一个电脑终端,是容纳人类灵魂的容器。

  ——但,灵魂究竟是什么呢。是爱人的能力吗?

  没有人能够回答。

 

  Y小姐有个小秘密。

  她的共情能力只有50%。意味着她作为人类的半数情感被剥离出来。

  如果从生物学定论来看,她已经不能算作人类了。

  但人工智能也不会接受她的。因为她依旧有喜怒哀乐,只是不会对人产生情感。

 

  这是科研所的新项目,名为「剥离情感」。

 

  有的人认为,情感是负累。由于天生敏感,而经常陷入困惑。因单恋暗恋而极度痛苦,因亲朋好友的话语而陷入低谷。他们写信给科研所,要是能把情感抽离该多好。请把我们改造成计算机吧!

  另一部分人则是在过度理智的范畴。比如他们尝试学习了很久,共情能力依旧低下。无法理解他人的感受,也无法爱上谁。就像漂浮在空气里的粒子,世间万物对他们来说都是过客,都是抓不住的无重量物质。他们说,好想体会一下喜欢别人的感觉。哪怕单恋都好啊。

 

  Y小姐与科研所签订了契约,成为了第一批实验对象。隶属于Y组,即「被剥离对象」。

  X先生也与科研所签订了协议。属于X组「被添加对象」。

  Y小姐与X先生握手。他们相视而笑。阳光很充足,像黄金麦芽糖铺满了整个实验室。落地玻璃窗外人们走走停停,缩影了无数人生。

  Y小姐打趣道,“我们这样倒有点像教科书上的会晤。”

  X先生目光柔和,他的笑意半是调侃半是认真,“或许,会成为科学史上里程碑。”

  Y小姐很吃温柔高智商男这一款。阳光给他叠加了无数滤镜。X先生穿着白衬衫,领带打的很整齐。举手投足间温文尔雅不失风度。但眼神中却时不时流露出疏离。

  像是你永远也走不到他的心里去,此间隔着万重山。

  但这些都已经不是问题了。一见钟情春心萌动也好,她即将剥离情感,不再为其所累。

  临行前,Y小姐问了X先生一个问题。

  “X先生是为什么想要增添情感呢?”

  他依旧温和地笑着。镜片下的深紫眼眸却没有半分情绪的流动。

  “想要更了解普通人类。”他顿了顿,复又补充道,“你永远没有办法真正了解一个人。除非你钻进他的皮肤里,像他一样走来走去。”

  “知更鸟?”

  “是的。”他回答道。“我作为理工科生,可以模拟实验。但情感无法被解析,也无法被模仿。所以我想知道。”

 

  交换手术做完的那一刻。Y小姐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空了几分。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只不过是她的大脑给出了这条感觉指令。

  然后X先生看了眼Y小姐。忽然觉得夕阳下的她,好像很好看。

 

  他对好看向来没什么概念。但他也曾在镜片下看过世间美景。如果说水天一色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的初阳挺美。如果说透过飞机窗户看向外面起伏的云海,光将其染成水彩画般的色泽,柔软而绵延至万里之遥的景色很美。

  那么,Y小姐确实比这些景象都好看。

  也比实验成功后化学试管多彩液体更叫人惊心动魄。

 

 

  没有感情就能绝对理智,在任何环境下保持沉着冷静吗?就能不被任何因素影响,准确地找到解决措施吗?

  答曰:不是。

  一个人对外界的反应取决于他/她的大脑。而除却情感,还有智商。

  那么很不幸,Y小姐尚没有足够的头脑。大逃杀游戏永远第一场出局。剥离情感并不能让她找出凶手,也教不会她算数题。

  可她一定会变得更坚强。

  因为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从达尔文的生物学角度而言,一切生物都在进化。包括人类。

  基思·斯坦诺维奇说,进化过程实则可以看作是一个算法过程。我们设想一种最简单的计算机程序,复制那些在选择程序中存活下来的活体。根据这种程序构造出像人脑一样复杂的结构。

  那么这个算式最终结果会是什么呢。没有人能回答。

  但在普遍认知中,人类与计算机不同之处是因为他们有了情感。算法很难解决什么是“爱”。可人脑却能解析。

  这么看,绝对理性而没有情感的人大约是不存在的。通常意义上,无法爱上别人抑或对周遭人事没有办法产生感情,要么是被人类动了手脚,比如Ai与人体结合之类的实验。要么就是,因为自身经历,而选择性封闭了自己。

  解铃还须系铃人。无论如何,都是由人类自身引发。都将回到自身。就像每个人都来自自然,也终究回归自然。

 

  Y小姐开始思考,X先生是哪种。

  科研所抽走她的情感,但她发现她依然有共情能力。会同情弱者受害者。

  于是她去咨询了科研所的医生。

  医生说,这很正常。你这也不算共情。只是在他人身上看到自己的一些东西。所有人对你而言都是过客,你现在不会因为别人离开而难过。因为你心里已经没有任何人了。

  Y小姐智商上线了。她觉得这个医生很奇怪。更像帮助失恋者走出阴影的心理咨询师。科研人员应该会用数据和反馈告诉她。

  虽然医生说得也没错。她觉得她的心脏像空了一块。

  不,其实应该说,从来没有完整过。因为她还没有遇到那个可以完全塞满她心脏的人。

 

  直觉依旧告诉她,这件事有些蹊跷。于是她向老板请了半天假,并通过合同协议上的电话号码,找到了X先生。

  Y小姐发现,X先生这次并没有戴眼镜。他站在咖啡厅的街角,安静地等待着她。微微颔首。

  楼宇挡住了灰沉沉的天空。风轻轻吹着街道的树木,满城柳絮纷飞。她自叶的缝隙疏影见到逃逸的一缕阳光,轻柔地洒在他的脸上。

  光影几经轮转,他眼眸在她来临的一瞬骤然加深。

  他又一次见到了色彩。

  斑驳得就像彩虹。

  她是破败里唯一的春天。

 

  她看到他微楞一瞬,却又很快拾起了笑容。他颔首,“Y小姐找我,是有什么事呢。”

  “关于剥离情感实验,我有些疑问。想知道你最近如何。”

  “进去说吧。”他依旧笑着。

 

  Y小姐将她近期的变化以及疑虑之处告知于X先生。

  X先生听完后沉默一阵,轻闭双眼,像是在叹息般,柔声道,“你把所有东西都告诉了我,就不怕我是坏人?”

  “那你会吗?”Y小姐反问道。“一般坏人是不会这样说的。”

  “再说了,情感剥离已经完成了。无论你是否有其他动机,实验有何副作用,我都逃不掉了。那倒不如坦诚相待呢。”她眨了眨眼睛,“这样说不定你会回心转意。”

  他闻言失笑。起身又与她握手。

  天空忽然放晴。大面积的阳光终于透过玻璃窗爬满城市每一个角落。

  阳光的温度仿佛也随着他的手心一并传了过来。纵然进行了情感剥离,共情能力据科研组所说,将会只保留50%。但她还是觉得,这样的X先生,很温柔,胜过春天。

  “那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许墨。”

  “许先生,你好。”她也笑了。握紧她手的力度不自觉中忽然加紧。她却没有意识到。

  “你呢。你叫什么?”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而已。都是身外之物。怎么称呼都无所谓啦。”

  “对我而言,说出名字就是在表达对对方的信任。”

  “我信任你。不需要通过任何形式来证明。”她坐下,举起咖啡杯轻轻啜了一口。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杯中的水,看到自己的的眼神中有他未曾见过的情感。就像因她坐下而微微荡漾出波纹的水面般。

  “不过……我的名字不太好听。如果有机会,你帮我取一个吧。”

  她看着他,玩笑中又透着几分诚挚。

  “说回正事。”Y小姐说,“许先生有没有发觉什么异样?”

  “还好。我倒是还没太能感知出情感。”

  她强压住内心的好奇,想问他原因。但又怕是因为应激性创伤之类的而丧失共情能力。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也应有自己的空间。他们不过萍水相逢的路人,因一次实验而相交。但没有谁可以永远不离开谁。因而也没必要知晓过多。

  “只是。我能看见你的色彩。”

  Y小姐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撩妹话,给震惊到了。

  “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无奈地笑了笑,“我指的是,我能看见你身上的色彩。但除你之外的一切事物,在我眼中,都是黑与白。”

  “你难道……”

  她听说过色盲。却无法想象只有黑与白的世界。

  “没错。上次你见我的时候,我戴的眼镜就是能帮助我辨认颜色。毕竟身为科研人员,无法辨认化学反应后的颜色会导致许多麻烦。所以我工作的时候一般都佩戴眼镜。”

  她看着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在想,她明明已经失去了50%共情能力,面对着他的事,所还是有所感知。或许实验真的没成功吧。

  他却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复而又笑道,“没什么。我习惯了。但或许是因为这次实验,我身上带有你的情感,所以能看到一部分色彩吧。”

  “无论如何,都要谢谢你。”

  “我才是。”她说,“我可不想再喜欢上别人啦。”

 

  短暂的对话因许墨临时接到一通电话而结束。离开前他们约定好下次有空再来反馈一下实验后的变化。

  然而,他踏入的大楼并不是科研所。而是另一栋名为B.S的大厦。

  • S最高负责人Zeus找到了许墨。

 

  “Ares,我看了你实验后的适体报告。你能看到她是彩色。说明她跟你有某种联系。”

  “或许吧。具体原因我暂时也没找到。”他的眼神中毫无情感。

  “对了,情感添加后你有什么别的反应吗?”

  “没有。”

  “看来,情绪这种东西还是不能作为剂量来添加。并且对人类自身而言,哪怕抽离了情绪,还能继续生产。这不过是时间长短问题。”

  “没什么。这样也好。”

  “不过。”Zeus看了实验报告的Y小姐资料一眼,“不管怎么说,这个女生一定跟你有某种特殊联系。不如作为观察对象,或许会有所收获。”

  “她只是个普通人。而且以我这个身份,要长期待在她身边,恐怕有些难度。她智商没有这么低。”

  “没关系。将她改造成Evol对象就好了。”

  “你又要进行人工智能与人体适配实验了?已经失败了很多例了。”他蹙眉,面上微微有愠色。

  “但你不就是一个成功的例子吗。”Zeus抬头看了他一眼。“我这么做,是为了全人类的未来。能将躯体损伤近乎死亡的生命体抢救过来,就只能通过这个方法。”

  “所以?你要让她变成近乎死亡?”

  他发现自己心中有种莫名的怒意在燃起。或许情感增添真的有一丝作用,她就像宿主,不自觉中牵动了他的神经。

  “不会。只是增添空间而已。让她在我们创造的空间里拥有Evol,你也可以以全新的身份接近她,观察她。”

  在科技高度发达状态下,纬度逐渐变得可视。因而新增空间并不是什么难事。如同空间折叠,类似于利用了虫洞来进行跳跃,那么新增空间相当于我们在三维世界里创造点线面的二维世界一样。

  “你要篡改她的记忆?”

  “太麻烦,没必要。”Zeus在抽屉里抽出一张计划书,“篡改本体记忆太复杂。只要让她在新的空间里以新的身份生活就好了。”

  “你想怎么做?”

  “三天后,由科研组的人通知她说需要回来检查身体状况。然后在适体分析舱里,我们将她的意识转移到新建空间上。你作为直接接触她的人,需要跟她一同前往。”

  “还有呢?”

  Zeus看了许墨手中的纸,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你是我们第一位成功的evol生命体,你能瞬间将纸碾碎。空间折叠和建立对你来说不算难事吧。你跟着Hades一起去做准备工作。”

  许墨并没有回应,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看着许墨远去的身影,暗处忽而传来一阵笑声。

  “Zeus,你不会这么大费周章让Ares创造一个新的平面时空吧。”

  “还是你懂我。”Zeus笑道,吸了口烟,“让人类与机器结合,从而使人类获得机器人一样的战斗力及行动力,能超越维度限制,能控制思绪。这就是我们命名为「EVOL」的实验。但这项实验,只有在模糊自我意识后才能慢慢形成。哪怕我们对Y进行改造,在没有抹掉她过去的认知前,她都没办法与机器融合从何产生新的Evol。那么干脆,就放她在另一个空间里,等她Evol形成,再做打算。”

  “Ares那边怎么处理。我看他最近,情绪不对。没想到情感添加真的有用?那么以后机器人也能混进人类社会了呢。”Hades轻笑。

  “Ares还是不一样。他当初是因为车祸严重损伤大脑和心脏系统,导致控制色彩和情感中枢出了偏差。而这两块,计算机暂时无法复制。不过Ares那边,你顺便也将「情感添加」和他与Y相识这些事暂时性删除。我会抽一部分人去那个时空,你也跟着一起去,督促他。”

  “行。”

 

 

  春雨,浇醒满山翠色。

  她站在车站,忘带了伞。公交车走了一辆又一辆,都不是她要等的。公交车并不能带她走到想要到的地方,它只能驶向远方。恍惚之间,单车滑过,眼看这地下的一滩水都要全溅到她身上时,她的身体却自动闪避开来了。

  她侧过头,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肩膀被人轻轻揽住了。他的动作太轻柔,隔着几寸空气,她甚至都要感知不到他的触觉。

  然后他开口,轻轻笑了笑,“小心点。”就像晨间薄雾散去的水色,清新而不沾烟火。晦暗与路灯的光流转于他干净的面庞,就像破晓色彩。他注意到她并没有带伞的双手,便将自己的伞递给了她。

  “不介意的话,用我这把吧。”

  “你也要伞吧。”她摇了摇头,“我们一起走吧,你也要去研究所对吧。”

  他神色有些复杂,旋即又归于平静。“好。研究所不远,我们走过去吧。”

 

  “许墨,你也收到了研究所的再次体检通告了吗?”

  “嗯。”他轻声应道。她抬头,蓦然发现,他的伞近乎完全倾斜到她这侧。雨哗啦啦下着,倾泻沾湿了他的衬衣。他却毫不在意,只是安静地把她包饶在绝对安全的地域。

  “如果有机会让你的人生重来,并且可以给自己设定未来轨迹,你会想要什么?”许墨忽而开口道。

  她想了想,认真道,“被爱吧。”

  许墨有些不解。

  “你知道我选择剥离情感,也是因为一直以来,情路都不太顺嘛。”她半开玩笑道,“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体会下真正被爱的感觉。可以不用懂得太多,不用太聪明。因为会有人把我捧在手心上认真呵护,为我遮风挡雨。”

  虽然情感剥离之后,她已经很少想起过去的事。也很少对过去的感情有所感触。但她还是隐约记得,这么多年来她都是一个人的。其实一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她就像一株被放在暗处的向阳植物,明明眷恋着太阳,却又无法汲取养分。她不过是她爱的人生命里的过客,就像玩着乙女游戏时,明知道男主爱的是女主,不是屏幕外的她。她不过是为他们牵了红线,在单恋男主。

  她眼神投向远方,余光中,她看见他的神色中些许心疼的韵味。

  她想,或许是雨太大,路太暗,才让她有了幻觉。

  “不说我啦。许墨你呢?如果你可以重来,你想选择什么样的生活?”

  “我没想过。”他笑了笑,“好像都可以。”

  “职业呢?有没有考虑转行?”她调侃道。

  “比如?”

  “教授吧。我觉得你的气质倒是很适合讲课。”她的眼眸里闪烁着光彩,他看见色彩在她身上跳跃。

  他眉眼也弯了起来,手置于下巴处,略作沉思状,“可以考虑。那么你呢?”

  她扬了扬手中的新闻稿,笑道,“可能回想试试制片类的东西吧。我还没拍过电影呢。我现在的工作是新闻记者,但是负责写稿。”

  “为什么会选择做新闻呢?很累吧。”

  “圣经上说,人的出生就是一种罪恶,人活着就是为了赎罪。所以工作也是一种赎罪方式吧。哪里有不累的工作呢。但我还是挺喜欢做新闻的。”她说,“因为我想尽可能将世界原本的样子展现给大家看。有的人在前线拼死救人,作为新闻报道者,我们也需要到第一现场。虽然很危险,但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让民众看到,哪怕是在危险面前,依然有人愿意为了他人的一线生机而奋不顾身。就像,这个世界或许会有黑暗,但也一定会有人带来光明。我想将这样的信念传达给大家。只不过呢,新闻报道者是不能带有主观情绪的。但制片人却可以。所以如果有机会,我会想做制作人吧。我已经想好了,等我有了钱,我就自己开公司!”

  “那我就拭目以待。”他温柔地笑道。

  “到时候我一定会来请教你的。”

  他们最后的谈话在滴答的雨声中结束。

  他目送着她进入适体舱,那一抹彩色就像蝴蝶,轻飘飘地离开了他的视线。他并未叹息,依旧没有过多表情。旋即便随着Hades走入另一间准备室。

 

  “Ares,Y小姐名字?”

  “悠然吧。”许墨说道。

  悠然更起严滩恨,一宿东风蕙草生。

  希望总有一日,所有梦想都能如蕙草般爬满原野,都终能有得偿所愿的时刻。

 

 

  悠然某天醒来,发现自己可以在梦境中预知未来。但又好像缺失了部分记忆。那些记忆对她而言好像很重要,她却有看不清,摸不到。

  在往后的一年里,她认识了一些人。他们改变了她原有的生活轨迹。

  而其间,有一个人,对她而言,很特殊。她无法具体表达他有多特殊,有多重要。他就像深海,不可测。虽是透明质地,却流动着她尚未能解读的孤独。初见他时,他温柔地走进了她的生命里。他教会了她很多事,也给了她勇气去面对一切困难。但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有些冷淡。她觉得他们之间竖起了一道高高的墙,她不知应该如何打破。

  他问她,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危险可能源于我。

  她说,即使前路艰险,我也甘之如饴。

 

  她曾以为她不会爱上别人。但万物皆有变数。

  又过了四年。她慢慢成长,她不再像起先那般天真,也学会了隐藏心事。她开始越来越多梦到过去的片段。

  他们一直处于不温不火的距离。她偶尔会去听他的讲座。他依旧眉眼依旧弯起,带着她所熟悉和眷恋的温柔。却又在与她四目相接后流露出她所陌生的疏离。

  许墨的讲座是关于梦境与潜意识。“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中说,梦中各元素的强度反而是由两个独立因素决定的,第一,完成愿望达成的元素是以特别的强度表现的。第二,由分析过程看来梦中最鲜明部分乃是产生最多思想串列的起始点。因而,在某种层面上,梦境是人类潜意识愿望的反馈。会产生将醒时不复存在的儿时经历重现在梦里的这一情况。”

  悠然的思绪渐渐集中在课题上。她在笔记本中记下了一些关键点。然后举手,起身问道,“许教授,我有一个疑问。”

  “请说。”他望向她,无数情愫沉淀在对视之间。

  “人类如何能分清梦与现实的区别?”

  许墨颔首,示意她坐下。“这位同学提出了一个很有用的回答。处在梦境里的人,虽然很难发现端倪的。但梦境的时间空间并不具有连续性,更多时候,只是片段。你会想不起自己如何来到这里。无法回忆这个过程。而另一方面,发生过的事,即过去,会随着时间而留下部分痕迹。在梦境中,你看过的密排文字会看不清抑或被改变。如同你醒来多半很难记住梦境中文本的内容一样。而真实存在过的记忆重现场景,则会保留一些清晰的细节。”

  她握笔的力度骤然抓紧了几分。

  倘若她梦境里关于「情感剥离」为过去真实存在的记忆,那将和她现在的身份以及既定的过去相悖。

  剩下的唯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里才是梦境。她作为入侵者,从中途来到了这个世界。按照盗梦空间的理论,识破与走出梦境的关键点在于陀螺。

  那会是谁。

 

  她揉了揉眉心,觉得最近真是过得一团糟。仿佛已经好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然后抬起头,才发现不知何时,许墨走到了她旁边。

  “最近没有休息好?”黑眼圈让她看起来像只小熊猫。明明已经下决心要远离她,却还是在相遇时不由自主想向她靠近。就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最初接近她,只是为了观察她的EVOL。但她就像深海里的旋涡,越想逃离,便越会被卷入其间。是她让他许久不曾跳动的心脏产生出痛的感知。也是她,让他尝到食物原来也是有酸甜苦辣的。

  他的世界一直在下雨。被暂停在幼时车祸那个雨夜。有人说,在发生重大灾难,夺走身边亲人的生命后,幸存者会质疑人生的意义。他们会觉得,为什么只有自己活下来了。活着变成一种罪恶,变成负担。

  但他不一样。从那天以后,他失去了共情能力。取而代之的是拥有了EVOL。

 

  她轻咳一声,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嗯。”她苦笑着点点头,“还是被你发现了。”

  “那有空怎么不好好休息,还来听我的讲座。”他略有不满,却还是忍不住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很久没有见到你了。”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就是想来看看你。”

 

  雨停了。她看到窗外乌云散去,逐渐放晴。

  他无奈地笑了笑,置于她头上的手并未收回,反而轻轻将下颚抵在她肩上。

  “有时候,我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了。”听起来像是在调侃,又像是指她不好好休息这件事。但她却敏感地捕捉到他话中有话。

  她知道,现阶段他还不会将所有事告知于她。

  但没有关系,她最不缺就是时间。她可以慢慢等。

 

 

  尼采说:“人是一根绳索,架于超人和禽兽之间。尽管我们无法脱离禽兽般人性的弱点,我们仍然试着走向崇高的超人。”

  拥有了超人的能力就能拯救人类了吗?

  她对解救全人类没有太大兴趣,也不想走向崇高。她只想解救她爱的人。

 

  近日,恋语市爆发一则重大新闻。未来新星的制作人悠然,差点被人暗杀。

  据悉,悠然是在参与B.S Entertainments中的一期密室题材拍摄时遭遇了危险。犯人将她带入封闭空间,企图将她困死在里面。并通过操控数据而使得该场所倒塌。

  该消息一出,各大报社都在跟进这桩案件。B.S Entertainments引咎解散。但媒体怀疑,这背后有更为庞大的阴谋组织。他们接到匿名来信,提供了四年前H.B.S公司与B.S Entertainments的秘密来往。而四年前,H.B.S也曾制造出一起密室案,甚至将华锐集团的总裁也牵扯进其间。

 

  在进拍摄组的前段时日里,悠然在笔记本上将这几年发生的事逐一整理。让她觉得第一个不对劲的地方,就是B.S组织。B.S正是Black Swan的缩写。

  为什么她能肯定呢。是因为在梦境中,她曾记得,在某个雨天里,他们行走在路上。他说过,自己在B.S组织工作。B.S指代黑天鹅。

  她问他,为什么是黑天鹅?在普遍认知中,天鹅都是纯白无瑕的。

  他说,有光影的地方就会有黑暗。或许因为世界美好纯白,而黑天鹅就成为其间的暗影。

  “不对。”她反驳他道,“我倒是觉得,像书里说的,月亮的光明是幻觉,丑陋的表面才是真实。世界也是如此。它并不美好,相反,它是黑暗的。但我想,黑天鹅组织建立的初衷是为了将人类引向你所描述的纯白世界吧。”

  他笑了,“看起来,你像熟读了我们组织的历史文档。”

  “正因有了软弱和幻想,人类才逐渐走向他们所向往的未来。虽然不是很清楚科研方面的东西。不过我觉得呢,你们也是在为了大家过得更好而努力。”

  “一开始确实是这样。但人心与欲望的膨胀,远比你认知中复杂。现在的我还没有办法回答,B.S并不是如你所说般美好了。”他眸色沉了几分。

  “那就努力把它掰回正轨吧。”她转身,看着他,一字一顿道,“虽然没有认识你很长时间,但我相信你可以的。”

  事到如今,她依旧相信着他。但在促成此事之前,需要一些诱因。从现状上看,B.S组织对她怀有敌意。同为Evol者,除非她的存在威胁到对方,又或者对方将这一切当做是对她的考验。如同达尔文适者生存理念,她从前的生死关口,都是人为的物竞天择游戏。但这种行为带有些许残暴因子,显而易见,同他们建立目的背道而驰。因此悠然猜测,B.S内部或许已经出现了分歧。有人拥护变革,就一定会有人支持守旧。她所要做的,就是制造一条导火索。将其内部分崩离析。

  如果,B.S的一切都是在对她进行考验,那么在有所准备的情况下,她生还几率将会很高。于是,她决定将计就计,利用这次拍摄计划,将自己放入困境。再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悠然了。不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闯入深山老林,也不会将密室当做游戏,等待别人将她救出来。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救世主。她需要自救。

  于是她设定了周密的计划,利用预知梦,熟知行凶者出没的地点。五年时间,足够让她熟练掌握她的Evol技能,预知她部分所想知道的事。

  结局就是,她成功了。虽然知道娱乐公司不过Black Swan的冰山一角,但聊胜于无。

 

  并且,她在赌。

  纵然是二分之一的概率,或许,许墨会因为此事而改变态度。

  她确实不清楚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但她会努力让他脱离这个空间。

 

  然后,门铃响了。悠然急忙地跑到门口。通过猫眼,她见到了她朝思暮想的身影。

  “你……没事吧?”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许墨的失态。万千情愫糅杂在他眼睛里,已经满到溢了出来。不再是温柔的伪装,也不再是冷漠的拒绝。这是他真真切切的情感流露。

  她上前去,一把抱住了他。

  他也回抱了她。

  他身上有淡淡的青草气息,清新而新鲜。就像春天万物复苏,枝叶在风中生长。她拥抱着他,就像在拥抱整个世界。

  悠然伏在许墨肩上,感受着他的气息。而他也在不自觉中加大了拥抱她的力度。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舍得松开她了。

  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叹息一句,“下次不要这样了,我很担心。”

  他呼出的气息轻轻擦过她的耳际。她搂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轻轻一点。

  “我答应你,不会再有下次了。”错愕在他眼神中散开,就像当年水族馆时一样。

  然而这次,他却给了回应。他在逐渐加深这个吻,攻城略地般。青草的香气弥漫在她唇齿间。他将他的吻融在了她的呼吸中。

  “我尝试用过千万种方法来推到爱这个方程,但心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你。”

  “或许是你学艺不精。”看到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疑惑,她忍不住偷笑一阵。复又道,“因为我每一次解析后,都只有‘爱你’这个选项。”

 

  许墨今天的晚饭也是在悠然家吃的。虽然他不希望她太累,让她随便做一些就好。可是她还是兴致极高地给他做了一大桌菜。结局就是吃不完。

  悠然说,没关系。你打包给研究所的同事吃吧。以后我每天都给你做菜吃,好不好?

  许墨笑着帮她解下围裙,在她耳边轻轻一吻。“不用这么麻烦了。有你在身边就足够了。”

 

  吃完饭,悠然缩在地毯上看今日新闻。许墨洗完碗走了过来,将她抱到沙发上,“地上凉。”

  “不是有地毯吗?”

  “也不好。”

  拗不过许先生,她只好遂了他的意。她坐在他的臂弯间,两人安静地看了一会儿电视,许墨忽然说道,“说点正事。”

  “嗯,你说。我听着。”她又暗搓搓地往他怀里缩了缩。

  “我是B.S的人。”

  “我知道。”她仰头,伸手揉了揉许墨的头发。“我早就知道了。作为你的待定女友,我智商不能太低。”

  “不是待定,是正式。”他纠正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但Black Swan却在暗中操控了很多事。还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多次伤害你。”

  “那些都没有关系。”她说,“我能保护好我自己。而且,你既然来到了这里,就证明你选择了我。”

  “嗯。”许墨点头。“我想,B.S早已背离建立初衷了。我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只是,他们情报网巨大。我们是不可能逃离他们的控制。除非推翻它。”

  “差不多分崩离析了吧。”她狡黠一笑。“一定也有很多人看不惯Black Swan现状。少了一部分精英,他们就难以维系了。”

  “你还是太小瞧了他们。”他神色有些许冷意,“只不过,少了一部分精英,确实能损伤他们一部分元气。至少能为我们争取多一些时间。”

  “那也好。”

  “明天我回去一趟。除了我的下属,还有一部分人强烈反对他们的实验计划。我想,我们可以商量对策了。”

  “好。我在家等你回来。”悠然枕在许墨肩上,又道,“你之前问过我。假如有人想将我永远困在一个地方,我会愿意吗。我那时候跟你说,我不愿意。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不愿意。但并不是因为我不想留在画家身边,只是因为我想跟他一起去更多的地方。所以,等准备得差不多,我们就回去原来的世界吧。”

  “你知道了?”

  “嗯。在你做梦境与潜意识的讲座时就才出来了。现在你我皆身处于梦境。之所以做这个讲座,是想通过这个方式告诉我吧。”

  “有时候我在想,你可以不这么聪明。这样能多依靠我一些。”他轻轻刮了刮悠然的鼻子,有些无奈。

  “危机四伏,我要和你一起逃出生天,就唯有变强。”

  “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他打趣道。却是久违的灿烂笑容。“这里不是梦境,是我模拟出的新空间。”

  悠然有些茫然。

  他又笑道,“我的Evol与空间有关。”

 

 

  “德·昆西在伦敦的茫茫人海寻找他的安娜,我将在牛津街重循他的脚步。”

  “德·昆西停止了寻找。我却无休无止,寻找到如今。”

  “也许你已经找到她了。”

——博尔赫斯

 

  今天天气很好。窗台上的栀子花叶上沾了些许露水。它随风摇曳,像在伸懒腰。那是他们五年前春天种下的花。也曾因为照顾不当而险些枯萎,但最终还是顺利开出了花,并且活到了现在。

  托马斯·特兰斯特勒默说,我来这里是为了和一个举着灯,在我身上看到自己的人相遇,我们必须相信很多东西 ,才不至度日时突然掉进深渊。

  每个人活着,或许都是为了注定和另一个人相遇。她开始觉得,她从前沉寂而不得终的爱情,都不过是为了后来跟他产生羁绊。她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而他也是她的灯,照亮她的来路与去路。

  若真的有深渊,那她认为,爱会将他们彼此相连,逃离地狱。每每疲乏抑或绝望之时,她总会想起许多年前,他曾对她说的话。他的学生正在研究器官,她来实验室时恰逢看到抽干血液后心脏的模样。她有些惊讶,他笑着说,“很多人以为,心脏鲜血淋漓,即便抽走血液后也会很可怖。但事实上,没有血液的心脏是呈莹白色的。”她走前去,细细观察玻璃容器里的心脏,它就像一块琉璃,毫无杂质。原来人心并不是黑的,相反,它纯净得很。

  她开始这样相信着这个世界,也相信人类一定比我们想象中要坚强。她知道他的心曾一度封锁过,但将来会有机会的。她会带他走遍世界,在光明中度过余生。

 

  傍晚,许墨又准时敲响了她的门铃。

  “欢迎回家。”悠然打开门,像只小猫一样扑进了他的怀里。他低头,看到她神色中满是溢出的笑意。她笑起来很好看,眉眼弯弯,像月牙一样。澄澈而明亮。他揉了揉她的头,神色温柔,“嗯,我回来了。”

  吃饱饭,他们又像往常一样看电视。她还是蜷缩在他的怀里。她拿了包自制的薯片,断断续续也伸手喂他尝了几片。但是又觉得油炸食品吃多了终归还是不好,后面就变成自己独吃了。

  结果他一把抢过她的薯片,“你经常熬夜,本来就容易上火。别吃了。”

  她嘟起嘴,看到他把她剩下的薯片都吃光了。

  “乖。”他又笑了起来,伸手擦了擦她的嘴角。“好久没见到这样的你了。”

  “以前你说,我在你面前可以放慢成长。可还作数?”她伸手揽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他倒也不介意,笑意反而更深。

  “一直作数。”

 

  清晨,她起床时发现他已煮好了煎蛋,并泡了杯拿铁给她喝。

  她总说自己上班没精神,但是喝多了咖啡毕竟伤胃。拿铁中牛奶成分较多,而且也比较甜。他想,她应该会喜欢的。

  她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睡眼惺忪。头发有些乱。从前他对幸福一词并没有确切概念。毕竟幸福,更多程度上是人类的一种情感体验。而他无法感知这些事物。他看电影向来喜欢如罗马假日,爱在黎明前这种类型。爱如烟花般璀璨,却转瞬即逝。可是遇见她之后,他愈发觉得,如果幸福有概念,大概就是像现在这样,能在清晨的阳光下看到她慵懒的模样。能跟她聊着细碎的生活小事。

  他想,悠然真的改变了他很多。

  但是他并不讨厌这些变化,毕竟他们还有很长的未来。只是时下,还有些事,他必须要处理。

 

  “这几天我有事,不会回来了。你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餐桌上,许墨吩咐道。

  “好。”她没有问他是什么事。因为至始至终,她都无条件地信任他。

  “悠然。”他忽然叫了她一声,“你从来没有怀疑过,我会骗你吗。”

  “没有。我相信你。”她说。“你或许会对我有所隐瞒,但没有骗过我。还记得在KTV团建那次你跟我说过什么吗?”

  “哦?不太记得了。”他眼里闪过一次笑意。他勾了勾唇角,故意要等她复述他的话。

  “……”她有些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你说,担心你是真的,想听你唱歌也是真的。都是真的。”

  “嗯。我是说过。”

  “所以,我相信你。”

  “好。我不会骗你的。都是真的。”清晨的阳光自落地玻璃窗投射进屋子。光影落在他身上,落在他眉间。他的眼睛闪烁着比白昼的明媚更为耀眼的光芒。“所以你要记得,我们一定能走出去这个空间。”

  “还有。”他又吩咐道,“如果有什么问题,去找Hades。当初,他跟我一起负责这个新时空的。也是Zeus最信任的部下。”

  他说完以后就走了。这一次没有回头看她。

 

  悠然在想,她记得在希腊神话里,Hades支持Zeus。按照许墨曾提及的只言片语来看,Hades应该是站在他们的对立面的。为什么许墨会让她去找Hades呢?

  那么这个假设,又是在什么条件下才会成立呢。

  

 

  很多年前,悠然读过川端康成的一篇作品,名为抒情歌。里面的女人可以预知未来,她窥见与爱人相遇再到其死亡的过程。女人说,“我们相爱的证据可能太多了,以至不得不分离。”

  “我不知你去向何方,可我的灵魂恍如肉眼看不见的波浪或者激流,奔向离开尘世的你前去的地方。我依旧是那样深切地思念着你。”

  悼文句句啼血,但言语在现实面前总是有些苍白无力。

 

  这四年间,她都没有哭过。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了——直到接到了许墨的死讯。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失去温度的躯体。他双眼轻闭,睫毛长长的。面容依旧柔和,就像每一晚,他安静地睡在她的身侧。

  她的指尖颤抖着。霎时间,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直支撑她的东西全然崩塌。

 

  B.S.的人告诉她,许墨的死因暂未查清。今早凌晨七点,他的同事发现他倒在实验室里。当时已经没有了呼吸。他们又请示了上级,经检测,他们认为,他的生命体特征已经完全消失。即脑细胞停止了活动。

  再往下他们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了。悠然打开家门,那里再次变得空荡荡的。人间像熔炉,她像坠入了地狱。

  她呆坐在地上,发愣了一下午。从相识至今的回忆像走马灯一样在她脑里回放。她想不出究竟是哪里出错了。他为什么……会离开她。

  作为Evol实验体的成功案例,B.S.的人断然不会轻易对他下手。他掌管着无数Evol试验者的信息与身体报告。他一旦离开,这些数据将会永不见天日。更何况,他们至今未能找到实验百分百成功的条件。因而更需要许墨来进行研究。

  那么,他死了,究竟对谁有益。

  只有一个人。

  是她。

 

  Ares不在,Queen便会成为重点保护对象。因为她也是实验成功体,并且她的Evol是可以在免去实验操作环境下让适体对象直接能获取Evol能力。简而言之,即使不需要实验,不需要进入适体舱进行二次操作融合,符合条件的人(身体融入部分计算机芯片)都能直接获得超能力。

  他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为她开出一条生路吗?但这完全不是她想要的啊。

  悠然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乱,恍若一团浆糊。她正身处在黑暗里,她的光熄灭了,她迷失在没有出口的死角中。

  就在此时,她发现许墨前些天坐的沙发上,摆着一本书。那是莎士比亚的《暴风雨》。

  她翻开来看,书中有页折痕。是五幕一场。

  “不久我们有了空暇,我便可以简简单单地向您解答这种种奇迹,使您觉得这一切的发生,未尝不是可能的事。现在请高兴起来,把什么事都往好的方面想吧。”被荧光笔标注的这段话旁边有段笔记,她认得出那是许墨的字迹。他写:比起《罗密欧与朱丽叶》,我更喜欢《暴风雨》。希望你也会喜欢。

  悠然想起,在《罗密欧与朱丽叶》中,朱丽叶误以为罗密欧死了而服下毒药,最终导致了悲剧的发生。而《暴风雨》,则是一个所有人都活了下来的喜剧。

  许墨曾跟她说过,他的Evol与空间有关。按照盗梦空间的理论,识破与走出梦境的关键点在于陀螺。那么,在这个空间里,他就是陀螺。

 

  他答应过她的。

  他说,我们一定能走出去这个空间。

  他说,都是真的。

 

  悠然觉得,自己还有些必须要做的事。

  她不能在这里停下。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悠然休了几天假。

  她一个人走遍许墨待过的地方。她坐在他的实验室里,看向窗外。恋语市现在是春天。春分过后,白昼逐渐变长。她就这样安静地坐在那里,树叶摇晃,风吹几万里。暮色又将天染成淡橙色。楼下来了只猫。她又想起,她的许先生喜欢用猫来形容她。虽然看起来很小只,能被他轻而易举地抱起,但离开了人也依旧能独立生活。

 

  虽然人的心脏只有这么小小的一颗,但它却比你想象中强大很多。虽然痛苦塞满了四周,可是人类心脏能承受的东西,远比你以为得要多。

  这就是人类。

  因为有爱,人类有了灵魂。也因为有了灵魂,他们会为了未来而努力,会拼尽全力找到一条出路。

  悠然想过了,等把剩下的事办完了,她将用余生走过他的轨迹。她将试图去研究时空。只要在有生之年能完成时间回溯,她就还有机会能与他重逢。

 

  她找到了Hades。

  Hades对她的到来有些惊讶。他放下手中的烟,道,“没想到你会主动找上门来。”

  “这样显得我的谈判比较有诚意。”Hades掐灭了烟。她看到烟灰缸中的火光逐渐熄灭,到最后只剩下灰烬。

  她现在只能往前走,不回头。并不是因为不想念,而恰恰是因为太过思念,才害怕自己再也走不下去。

  她就算穷尽此生,也一定要再次找到他。若是无法回到过去,她就去往平行时空。

  Hades看着面前的女孩神色几经变换,猜想这次她的到访应该是与Ares有关。“你想要谈判些什么?”

  “你们早就知道我的Evol了吧,那么我就开门见山地说吧。”她拿出几份Evol实验体报告,“这是我在许墨家找到的。剩下的报告我也可以给你们。我甚至可以加入B.S,帮助你们完成Evol激活计划。但,条件是,我要见Zeus。”

  “为什么?”

  “我想跟他商讨一下计划。我有我要做的事。我需要大量人手和设备。而这些东西,只有我原本的时空才有。我需要Zeus把B.S精英都带过来。”

  “哦?”Hades闻言后拍了拍掌,露出一抹赞许的笑容,“不愧是Queen。你已经发现了这个时空只是个副本?”

  “如果我不变得聪明一些,我就活不到现在了。更没有跟你们交涉的资格。”

  “很好。你的能力完全能与你的名字相配。”他在抽屉里取出合同,“这是申请书。我稍后跟Zeus联系。你直接回原来的时空便好。”

  “我不会回去的。”她拒绝道,神色异常坚定,“我要研究时空。并且我要在短时间内找到可以进行时间跳跃的Evol者。”

  Hades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为了Ares?你可真是长情。”

  “不管我为了什么,总之我们有着相似的目的,那就足够了。”

  “可以是可以。”他顿了顿,“但是你要想好,Zeus一旦过来这个时空,你跟他都暂时无法回去了。”

  “为什么?”她其实大约也猜得出这个结果。毕竟众多Evol者中,也只有许墨能掌控空间。

  “Ares当年设置了一条紧急时空缝隙,但只能使用一次。你现在可以选择用时空缝隙回去原世界。但倘若Zeus使用了,便将用掉这个次数。你也明白的,Ares走后我们短期内是无法找到新裂缝的。所以也得麻烦你多激活别人的evol吧。”

  “乐意之至。”她答道,“再说了,只要能回到过去,救活他,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不是吗?”

  Hades看她态度也确实诚恳。他想,这件事虽然有些蹊跷,但她的反应也合乎情理。毕竟爱确实让人盲目。总而言之,目前计划还是可以顺利进行。Ares的事倒也没什么影响了。

  于是他联系上Zeus。商讨一番后,Zeus觉得这个谈判条件他尚可接受。便准备进入时空隧道。

 

  夜里,悠然便已收到了Hades的短信。连同他和Zeus的合影,都一并发到她手机上。

  他是想告诉她,Zeus已经来了。可以开始准备各项实验了。

 

  悠然的房间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灯。灯里有一团黑色的剪影,像蝴蝶。

  她深知,一旦她选择了这条路,这些枷锁便会化作牢笼,终生锁住她。她也明白,许墨定是不愿看到她变成标本。

  可她也有她的坚持。又或者说,事到如今,她依然怀抱一线希望。认为他兴许还活着。

  她知晓她家许先生向来无所不能。他教会她很多,也给了她很多。

  爱像大海,很广阔,也很容易令人失了方向。可也会有灯塔,指引旅者的归途。

 

  最后,她编辑了条短信说,Ares的葬礼在明天。一切等他的葬礼结束再说。

 

  清晨七点的薄雾,花圈上的露水。

  她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站在灵柩前,听牧师颂歌。

  B.S部分人员也参与了他的葬礼,但却无一例外,皆是支持EVOL变革的。

  曾有人说,人类的灵魂是有重量。

  从前她不太相信,但这一刻,她忽然想相信轮回之说。人若是能有来世,抑或能前往安息之地,其实是对活着的人的慰藉。

 

  葬礼结束后便是火化仪式。

  外面有人烧纸,连同灰尘在空气中飞舞。烟呛得她有些难受。她拦住了工作人员的去路。

  她垂下头,低声道,“我想送他最后一程。你们都别跟来,我想跟他一个人说说话。”

  Hades和Zeus已经完全接受了悠然的深情人设。他们毕竟也是人类,大抵也能理解至亲离去之痛。只是他们觉得,为了科学,为了计划,牺牲是必要的。没有哪个看似光明的未来不是建立在无数人的鲜血之上。进化,不过也是踩着前人的白骨,一步步登上巅峰罢了。

 

  悼歌的声音渐行渐远。悠然行到转角处,确定无人之后,私自揭开了棺材。却发现里面早已空荡荡的。除了一张纸条,别无他物。

  她将纸条拾起来。上面写:实验室见。

  悠然认出了这个笔迹所用的彩墨。三年前,她曾送了他一支钢笔,一瓶墨水。墨水的名字叫做落月。“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金粉与湖蓝交汇。店主说像日升月落的天空。她却在看到这款彩墨的主体颜色时想到了海。它时而深,时而浅。因为有了金粉的存在,深海的蓝变得不再沉郁。像是千万宇宙星辰都堕进海中。就像他一样。或许他曾一度游离于世界之外,一个人走过街道,看了无数月夜雪夜。他总说她是彩色的,却不知他自身也如星光般闪耀。

  她忽而觉得,自己的世界就像彩墨的金粉一样,顿时明亮了起来。

 

  悠然以毕生最快的速度,迅速从殡仪馆后门跑了出去,来到许墨的实验室。

  她推开门,许墨正站在窗前。背后是极其灿烂的日光,却不及他半分耀眼。

  他依旧穿着黑色大衣,面上挂着她所熟悉的温柔。

  尚未来得及说话,他便抱住了她。然后周遭的一切都在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分崩离析。无数粒子逃散,又重组。她有些惊讶,想多看几眼。一双大手却又覆上了她的眼睛。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别看。伤眼。”

  再次睁眼时,她发现她已经回到了原来世界的家中。而外面,正下着雪。

 

  “这是……?”她有些不可置信,“我们回来了?”

  “嗯。”他从她的沙发上拾起了一条围巾,轻轻地绕在她的脖子上。又将她的碎发捋起。他的指尖缠绕在她的发丝间,如同结缘绳般,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我们回来了。”

  她有很多话想问他,但却被他突如其来的吻给打断了。

  原来爱不仅可以是大海中的灯塔,还可以让你有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力量。

 

  他的吻绵长而炙热,游离在她身上的每一处感官。窗外的路灯亮了又暗,城市在醒醒睡睡间摇晃。她并未见过世界末日。但与他相拥而吻的这瞬,她觉得,即便下一刻是末日,她也无所畏惧。

  因为他们是相爱的。

  因为他们是在一起的。

 

 

  恋语市五年时光,在这个世界中不过五个月。

  她随口编了段谎话,说自己心情低迷,因而出国旅游半年。并在威尼斯找到了她的挚爱。

  至于为什么说在威尼斯,纯粹是因为她喜欢叹息桥。

  很久以前,叹息桥一端是法院,而另一端则接连着不见天日的监狱。罪者走在桥上,与最后的蓝天白云告别。

  但在威尼斯有个传说:于日落时分,钟声响起之际,恋人们在叹息桥下的贡多拉上接吻,便会得到长久的爱情,永世不分离。

  所以啊,看似如同陵园的地方,也或许有可能化作美丽的传说。他们在恋语市中相识相爱,一同走过荆棘遍地的地狱,又一起走向了光明。

  EVOL倒过来,是LOVE。

 

  后来,许墨跟她说,其实从B.S Entertainments那件事后,他便已开始暗中计划如何脱离B.S组织。但他也明白,作为第一个成功实验体,B.S断不会轻易放他离开。Evol计划的项目负责人是Zeus,他不在恋语市的空间中。哪怕他能空间折叠,能带着她回到原时空。他们回去后也依旧没有足够实力抵抗Zeus的势力。

  所以,当下之际,只有将Zeus吸引过来。

  “哼!”她闻言后轻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伤心……”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他的小姑娘是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他了。她现在生气了,后果有些严重。

  于是他走过去,从背后地环住她。这次,任凭她再怎么挣扎,他都不会再放手了。

  “看来,我只有用我的余生来弥补你了。”

  “那是必须的。”她嘟囔道。

  “你可不要腻。”他笑道,“Hades的Evol是能看到被观察者与其他Evoler之间相处的全部过往。如果我提前告知于你,那么在你跟他对话的时候,Hades就能看到我的全部计划。”

  她恍然大悟。难怪,他选择用莎士比亚的戏剧提示她。却又无法正面告诉她。倘若她是通过猜测而得出结论,Hades便无法得知。

  “我赌了一把。”他抱紧她的力度加深了几分。“你说你相信我,我也一样相信着你。在我面前你确实可以不用成长。不是因为我足够强大可以完全成为你的后盾,而是因为你这样就已经足够好了。”

  “都过去了。”她转身,回抱住他。“你活着就好。”

 

  从得知自己的处境后,许墨便开始着手研究Evol机体。他做了无数次关于如何令躯体暂时性沉睡的实验。索性最终还是成功了。

  他要做的,只用瞒过科研所那部分Zeus的支持者就好了。

  虽然过程有些痛苦,他也知晓实施过程中她必然会伤心欲绝。他舍不得看她落泪。但这一定会是最后一次。

 

  之后的一切,都慢慢回到了正轨上。

  下班回家后,她依旧喜欢窝在许墨的怀里,看看电视。有时候还会指着电视上的某条新闻说,“许墨你看,我写的!”

  他看着她眼神里满是雀跃,觉得心脏处像灌满了糖浆。快要满溢了。

  他习惯性地揉揉她的脑袋,道,“有的人说,心脏是种子的容器。慢慢浇水是非,总有一天它会开出花来。也有人说,心脏是牢笼,锁住了人类的灵魂。你倾向于哪种?”

  “情感源于人脑。”她纠正道。

  “我开始后悔了。当初不应该让你进行情感剥离的。”他叹了口气,“我甚至有些害怕,这项实验会不会有副作用。”

  认识许墨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害怕。这就说明,她在他心里,一定特别特别重要。

  她心里有些小窃喜,并暗自决定了明天晚上要煮超级丰盛大餐给他吃。

  “就算我的共情能力只有50%,也不妨碍我爱你。”她眨了眨眼睛,“因为剩下的50%里全是你。无论过了多少次,在哪里相逢,我都会爱上你。”

  “我也一样。”他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睛。“即使不在恋语市,即使你我身处不同空间。只要你我相遇,我就一定会重新爱上你。”

  ——我的许夫人。

 

 

End

 对不起我脑子不够用,如何推翻整个组织还是参照柯南与黑衣组织斗智斗勇几十年都还没结清的故事吧。

 我这几天都是熬夜熬到脑子不清醒写的,感觉可能完全没有表达好也没写清楚。但是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就说下最后,如果说把时空当做一个副本,那么其实在恋语市的副本中,许墨和女主都被抹去了部分记忆。但许先生依然喜欢上女主了。在原世界里,其实许先生也对女主萌生出情感。我想说的就是,其实无论是在什么空间,以何种方式相逢,许墨最终都会爱上女主。

  所以吧,现在也可以算作一个新的时空副本。你们不在一个空间里,你跟他用这种方式相遇。他也会喜欢屏幕后的你。正是因为有了各位许夫人,许先生呢才更加立体,更加令人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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